北川羌族溯源神秘的羌戈大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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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的“羌戈大战”

■赵兴武

▲白石崇拜

羌族人崇拜白石,在北川西北部,至今还保存着一些白石崇拜的遗存。羌族人为什么崇拜白石?答案可能有很多。年出版的《北川县民间文学三套集成》中,收录了马槽乡坪地村76岁的羌族老人赵张氏讲述的一个传说,算是北川民间给出的解释:

很早以前,羌族人跟哥鸡人打仗,羌族人没打赢,全靠天女木姐从天上甩了一条白石头下凡,变成一座大雪山,才把哥鸡人挡到。羌族人为了报恩,就弄些白石头来供起。流传到这阵,又把白石神叫“碉碉菩萨”。

这个故事中的“哥鸡人”,一般写作“戈基人”,是过去西北大草原南迁的羌人对岷江上游土著羌人的称呼。因为老太婆不识字,记录的人便根据她的四川话发音,写成了“哥鸡人”。老太婆所说羌族人和戈基人打仗的故事,源自羌族民间长篇叙事诗《羌戈大战》,只是赵张氏误把“天神木比塔”说成了“天女木姐”,把“魔兵”说成了“戈基人”。

释比演唱《羌戈大战》

《羌戈大战》是羌族释比做法事时演唱的经典,其中一些故事也在民间广泛流传。因为标题是收集整理者加的,虽然很吸引眼球,但和诗歌的内容并不完全相符。如果单看标题,还以为《羌戈大战》说的是“羌”与“戈”之间的战事,但实际上诗中讲述了两次“大战”:首先是“羌”与“魔兵”的战斗,地点是在西北大草原以及“羌”战败逃亡途中,然后才是“羌”与“戈”在今松潘、茂县一带的战斗。虽然诗中充满浓厚的神话色彩,但却通过讲述两场“大战”的经过,生动地反映了西北羌人南迁,最终在岷江、涪江上游与土著羌族融合的过程。由于原诗篇幅很长,本文择其精要梳理出其中的大致脉络。

01

“羌”与“魔兵”的生死搏杀

《羌戈大战》首先讲述的是“羌”与“魔兵”之间的激烈战斗。因为未见到相关的文字记载,战斗发生的具体时间已无从知晓,一般认为是在秦汉之际。秦始皇曾派将军蒙恬率军三十万北伐匈奴,汉武帝也曾多次派兵出击匈奴。这些战争虽然打击的目标是匈奴,但对生活在西北地区的羌人也产生了很大的影响。所谓“魔兵”,应该是秦始皇或者汉武帝时期的官军。诗中说,羌人原本生活在西北大草原,由于遭受“魔兵”追杀,被迫一路向西迁徙:

狡诈魔兵从北来,

烧杀抢掠逞凶狂;

男女老少遭残杀,

牛羊牲畜被赶走。

羌人丢失了家园,

羌人失去了亲人;

残余集众往西行,

找寻幸福新家园。

向西撤离家园的羌人一共有九弟兄,也就是九个部落,战乱中被“魔兵”冲散:

前面荆棘行路难,

后面魔兵紧追赶;

重重艰难重重险,

人间苦难说不完。

羌人兄弟有九支,

魔兵冲散各逃生;

战火滚滚染血腥,

九支兄弟难见面。

九支人马失散后,其中一支叫白构的部落在其首领(羌语称阿巴)的率领下,中途又折而向南。当他们逃到“蒲格山下”驻扎后,再也寻找不到其他八支人马的下落:

阿爸白构是大哥,

奋勇拼杀血路开;

男女老少逃虎口,

牛羊牲畜才保住。

率众翻过蒲格山,

蒲格山下绿油油;

郁郁苍翠好原野,

人马暂住把营安。

寻找兄弟八支人,

莽莽旷野无踪影。

因为另外八支队伍下落不明,《羌戈大战》接着便单讲白构部落此后的经历。诗中说,当白构羌逃到蒲格山下打算暂住的时候,又遭到尾随而来的“魔兵”追杀。白构首领率领羌人奋勇反击,在日嘎山与“魔兵”展开血拼。激战三天三夜后,尸骨遍野,血流成河,白构羌人马折损近半,一边御敌一边继续向南撤退:

阿爸白构立阵前,

英勇杀敌气不凡;

人喊马叫震山谷,

血肉横飞日嘎山。

激战一天又一夜,

两军相持战不停;

人马尸骨横遍地,

血溅成河染草原。

激战三天又三夜,

两军厮杀狂吼叫;

人尸填满深山谷,

血流成河顺沟涧。

阿爸白构振精神,

羌兵奋勇冲在前;

一条血路杀出来,

甩掉敌人转深山。

阿爸白构点人畜,

人马损失近一半;

多少兄弟失散了,

多少牛羊寻不见。

过了一山又一山,

遭了一难又一难;

羌兵整队往前走,

前面横着急河流。

阿爸白构心焦急,

左看右看水咆哮;

人马牲畜难渡过,

望着急流空悲切。

魔兵忽如黑云翻,

跟在后面不离鞍;

杀叫嘶声远传来,

马蹄蹄声随可听。

阿爸白构站山头,

振臂开弓射神箭;

挡住魔兵前进路,

左右魔兵难阻拦。

乌云滚滚冰雹来,

魔兵呼叫地打颤;

羌人杀羊立下誓,

要与魔兵决死战。

后面有凶狠的“魔兵”,前面的路途异常艰险。危急时刻,信息传到天庭,天神木比塔决定出手相救。他抛下三块白石化作大雪山,挡住了穷追不舍的“魔兵”,羌人才得以脱险:

羌人喊声如闪电,

喊声直达九重天。

天神木比朝下看,

我的子孙遭灾难,

我的子孙灭顶灾,

装着不管心难受。

木比袖中取三物,

三块白石抛下山;

三方魔兵面前倒,

白石变成大雪山。

三座雪山高耸立,

威武耸立云雾中;

挡住魔兵前进路,

羌人脱险化平安。

所谓天神将白石变成雪山挡住了“魔兵”,实际上是说白构羌翻越青海与四川之间的大雪山,终于摆脱的“魔兵”的纠缠。随后,他们便进入岷江上游,开始在有个叫“热兹”的地方安顿下来:

摆脱魔兵羌有望,

队伍整装行山峦。

翻过一山又一山,

越过悬崖和陡坡;

崇山深处踩出路,

来到热兹大草原。

阿爸白构心欢喜,

眼望原野心默然:

这是木比送福地,

重建家园好地方。

“热兹”,就是现在的松潘,这里的草地宽广无边,和西北大草原一样,也是个放牧的好地方。于是“羌人驻扎热兹地,羊毛帐篷架河边”——把松潘当成了自己的新家园。

以上便是《羌戈大战》所记述的第一场大战的大致经过:

“羌”在西北大草原与“魔兵”的对决中遭受惨败而失去了家园,其中一支叫白构的部落虽然也一败再败,但最终摆脱了“魔兵”的追杀,在岷江上游定居下来,成为这里的新居民。

▲松潘草原,即《羌戈大战》中所说的“热兹”,是秦汉之际西北羌人南迁最初落脚的地方

02

“羌”与“戈”的另类“大战”

《羌戈大战》中说,西北羌人在其天神木比塔的帮助下,终于摆脱“魔兵”的追杀,来到松潘草原。他们在这里放牧牛羊,饲养猪只,逐渐繁荣起来:

一年过了又一年,

羌寨人马大发展;

三年瞬间过去了,

羌寨牲畜满家园。

正当他们在松潘草原享受安宁生活的时候,却又遭遇到来自“日补坝”,即今茂县县城所在地的戈基人的侵扰,于是又开始了新的争斗。与发生在西北大草原的战斗不同,与“魔兵”的战斗关系到“羌”的生死存亡,因而在对决中充满了血腥味。而“羌”与“戈”之间的矛盾,不过是因为“戈”偷盗或抢劫了“羌”的牲畜而已,是因财产而引起的纠纷,并不需要斗出个你死我活,所谓“羌戈大战”,更像是一场场解决纠纷的游戏。诗中说,当“羌”与“戈”矛盾激化时,羌族的天神木比塔又出现了。这次是由他充当裁判,让双方进行对决。第一战,天神授给羌人木棒,却让戈基人拿麻杆作武器。虽然天神给了戈基人先动手打击羌人的优先权,但因为他给戈基人使用的是容易折断的麻杆,给羌人使用的却是致命的木棒,所以首战羌人轻松取胜:

天神阿爸木比塔,

头脑清醒计谋多。

羌戈集中日补坝,

羌人戈人排好阵,

战场上面分高低。

天神阿爸木比塔,

先把木棒交给羌,

再把麻杆交戈人。

跟着先把戈基喊,

呼喊戈基打羌人。

戈人听从木比话,

戈人接受木比令,

举起麻杆冲上阵,

劈头盖脸打羌人。

麻杆打人响声音,

麻杆折断的声音,

喊声杀声乱纷纷,

戈人猛冲劲头足。

天神阿爸木比塔,

连连夸奖戈基人,

戈基个个是铁汉。

天神阿爸木比塔,

转过身来喊羌人,

挥动手上木棍棒,

使劲猛击戈基人。

一棍下去死一个,

两棍下去死一双,

三棍下去三人死。

无数戈人被打死,

日补坝上尸体横;

戈基死伤遍山野,

羌人越战劲越足。

接着,天神又让羌人使用白色的石头、戈基人使用雪团决战。坚硬的石头能够致命,松软的雪团却不能伤人,羌人再次得胜。再后来,天神又描绘悬崖之下如何美好,然后将状如羌人的草人推下悬崖,事先躲藏在悬崖下的羌人证实:悬崖下面确实是个有丰盛美食的福地。戈基人受到谎言的引诱,纷纷跳下悬崖丢掉了性命。此后,天神还让双方比赛登天,羌人攀登的是高大的马桑树,很快抵达天庭,而戈基人却要从布满桠枝的树干往上爬,结果又以失败告终。天神以诸如此类的方式来消灭戈基人的肉体,打击戈基人的信心。

▲羌族释比图经中的“羌戈大战”:天神木比塔说,悬崖之下是个有丰盛美食的好地方,戈基人信以为真,纷纷跳下悬崖而丢了性命

由于处处都有天神暗中相助,羌人终于打败了戈基人,取得完全胜利,占领了日补坝(今茂县盆地):

日补坝地宽又敞,

花儿绿草长满山;

羌人战胜戈基人,

欢欢喜喜建家园。

当西北羌人在今茂县盆地站稳脚跟以后,大力发展农业生产,人口增殖,势力壮大。为了扩大生存空间,便顺势向周围拓展地盘。诗中说,阿巴白构有九个儿子,分散定居到今岷江和涪江上游各地:

阿爸白构住寨内,

日夜操劳百事管;

分派九子住九寨,

十八大将镇四边。

所谓“分派九子住九寨”,其具体划分是:大儿合巴住茂县一带,二儿洗查住松潘县一带,三儿楚门住汶川县一带,四儿楚主住理县薛城一带,五儿木乐住黑水县一带,六儿格日住汶川县绵池一带,七儿固依住汶川县娘子岭一带,八儿娃则住灌县(今都江堰)附近;最小的儿子尔固(国),“进驻巨达防戈人”。巨达,即现在的北川。按照《羌戈大战》的说法,白构羌首领的九个儿子(部落)所分布的地方,大致和现代羌族聚居区相吻合。

以上便是《羌戈大战》讲述的“羌”与“戈”的所谓“大战”。与“羌”与“魔兵”大战的结果不同,这次是以“羌”取得完胜并占领“戈”在今茂县一带的家园而告结束。得胜的“羌”乘势扩大地盘,将汶川、理县、都江堰、北川等地也纳入其生存范围。

▲北川新县城的“巨达路”。《羌戈大战》中说,白构羌首领的第九个儿子尔国“进驻巨达防戈人”。这个“巨达”,就是指的北川

03

“羌”与“戈”的融合

《羌戈大战》本是西北羌人讲述其迁徙历史的口头文学。作为胜利的一方,他们尽量贬低打了败仗的土著羌族戈基人,连其形体也加以矮化丑化,这是很正常的。但有人进一步加以发挥,把戈基人当作邪恶势力,说“羌戈大战”的结果是西北羌人消灭了戈基人,这是不符合史实的。先看汉代的文献是如何记载西北羌人南迁以后岷江、涪江上游的民族状况的。司马迁在《史记·西南夷列传》中说:汶山郡(大致包括今阿坝州及北川关内地区)生活着几十个少数民族部落,从风俗习惯看,他们有的是土著,有的系迁徙而来。《后汉书·南蛮西夷传》也说:汶山郡一带生活着“六夷、七羌、九氐”,各有部落。《华阳国志》则说:汶山郡境内有“六夷、羌胡、羌虏、白兰峒”等多种少数民族部落。上述文献记载的是“羌戈大战”之后的情形,可见即使西北羌人打败土著戈基人之后,岷江、涪江上游仍然存在着很多文化习俗上各有差异的少数民族部落。

在《羌戈大战》中,也没有说土著戈基人被消灭。仅以北川为例,诗中说白构首领的幺儿尔国“进驻巨达防戈人”,既然要“防戈人”,说明戈基人虽然在争斗中失败,但仍然在北川一带生活。

▲舞蹈演绎羌戈大战

在羌族的民间传说中,戈基人不仅存在,还成了西北羌人转变生产方式的老师:西北羌人从松潘草原来到茂县后,开始根据地理环境转向农耕生活。为此,他们不得不向戈基人请教制作犁头的方法。戈基人不肯传授,他们就带着绳子偷偷地去测量犁头的尺寸,所以直到现在羌人制作犁头也不用尺子,而是用绳子作量具。经过学习,他们也适应了高山峡谷的生活环境,以种植代替放牧,进入了农耕社会。

西北羌人来到深山峡谷地区,在住房方面也经历了一次变革。《羌戈大战》中说:“野兽歇窝巢,羌人住帐篷。”说他们初到松潘时,还沿袭着在西北大草原的传统:“羊毛帐篷架河边。”但进到茂县后,这种帐篷无法适用当地的环境,于是他们开始使用木头、石头和泥土来建造房屋:

九座岭上砍木头,搬回木料做房梁;

九匹梁上背石头,搬回石头砌墙垣;

九沟九坝去背泥,泥巴碾细房顶盖。

▲羌族释比图经:西北羌人定居茂县后,学习土著羌族戈基人用石头和木头修建碉楼

用石头、木头和泥土修建的碉房(楼层高的称为碉楼),本是土著羌族戈基人根据高山峡谷的自然环境创造出来的房屋样式。修建这种建筑物需要很高的技艺,对惯用帐篷的西北羌人来说,戈基人无疑是现成的师傅。西北羌人最终接受了这种建筑样式,并将其技艺发扬光大,在崇山峻岭之间留下了许多让今人叹为观止的建筑奇迹。

▲北川青片乡的石碉房遗迹。石碉房是几千年前土著羌人为适应高山峡谷的自然环境而创造出来的房屋样式,西北羌人到来后,也以石碉房取代了传统的帐篷

所以,西北地区的羌族南下到了岷江、涪江上游以后,经历的是与土著羌族融合的过程。经历了两千多年的演变,羌族的传统文化中仍然保留了不少西北羌人的文化特征,比如对羊的崇拜、实行火葬(北川西北地区一直到清代中期还普遍实行火葬);但土著羌人的文化特征也并未完全消失,除了极有特色的石碉房,特殊的葬式也沿袭至今。和汉族土葬方式不同的是,其墓穴一般用石条或石板镶成,叫做石棺墓。羌语称这种坟墓为“戈基朵补”,意思是戈基人的墓穴。北川已发现的石棺墓,遍布全县大部分地区。过去北川人把石棺墓称为“蛮子坟”,认为是古代少数民族留下的,其实这是北川羌族先民的坟墓。源于草原生活的习俗与适应高山峡谷地理环境的风俗并存,也说明现在的北川羌族源于土著羌族戈基人与西北羌人的融和。

▲北川新县城的羊头雕塑。羊崇拜是西北古羌人的习俗,却在北川传承至今,新县城设置羊头雕塑,就是为了满足羌人的这一心理需求

(本文有关《羌戈大战》的内容源自《羌族释比经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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